第四十四章 谁也不信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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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节,寒冬腊月 , 冰天雪地 , 路上行人不多,方询的马车还算畅通。

驾车行驶不久 , 方询便觉蹊跷 , 因马车的右边车lún一直在摇晃,虽轻微但对于做事向来严谨的他来说 , 这是一个不可忽略的细节。

他竖耳倾听 , 听见车lún轱轱 , 马儿嘶喘,晨鸟飞鸣,以及尾随在后的马蹄踏踏。

将车驾入松林地带,乘着马车转弯的档口 , 方询回首,撩开帘子 , 看了一眼里面端坐的左丘澜 , 轻声说了一句:“无论发生何事,不要开口。”

虽不知他为何这么说 , 但左丘澜立即点了点头。

随即她感到被搂入一个坚硬的怀抱,身体一轻,离开了马车的软座 , 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飞行。

方询的速度快到几乎肉眼不可见 , 他挟着左丘澜跳上了松林的最高点 , 向着他们经过的那个转弯口俯瞰。

果然,后面有几行人马正向着马车的方向bī近 , 马背上的,是一群手持弯刀 , 黑巾蒙面的强壮男子。

这队人马紧紧跟在马车身后,距离逐渐缩短,从八百步到五百步 , 从五百步到两百步。

为首的男子挽起背上的长弓 , 右手食指与无名指从箭袋中夹出一支箭 , 将尖锐泛着寒光的箭头瞄准那辆马车。

“咻——”得一声 , 利箭冲破寒冷凝滞的空气,冲破马车的车壁,穿透了那匹马的额头。

马儿痛苦地嘶鸣一声 , 向前急速跑了几步 , 鲜血洒了一路 , 经过一个遍布石子的洼地时,马车右侧的那个车lún陡然分崩离析 , 脱离马车滚入了松林深处。

整辆马车倾倒,雪地上散落着碎了一地的木头。

那群人赶了上来,将马车团团围住,为首的男子骑在马背上,傲慢地在那匹额头中箭、血流不止的马前徘徊。

他看向空无一人的马车,拉开面巾,露出一张如玉的脸,嘴角弯起玩味的笑。

看清那人是谁时,方询的心一惊。

李承谟 , 由于不是李玢府上嫡出,自yòu长在府外 , 鲜少回府 , 在对李家清查之时,没有查到任何他的相关违法信息。

除了李潋华与李家尚小的婴孩 , 皇帝当时只特赦了他一人 , 其余李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,皆被斩于那年的秋季。

李承谟锐利的眸子四处打量着 , 半晌 , 打了一个响指,对着一众黑衣人低沉道:“收队!”

这一队人马很快散去。

过了好久 , 久到左丘澜的身子有些麻木,她拍了拍方询的肩。

“说。”方询在她耳边轻声开口。

“我们被追杀了么?”左丘澜问。

她方才听见了马儿的嘶叫,也听见了巨大的轰鸣声,以及男子yīn沉的声音。

“是 , 他们已经离去,但定还在四周搜寻 , 或等着我们出现 , 自投罗网。”方询在松树的枝桠上坐下,将左丘澜放在他的身前 , 让她的背对着自己的xiōng膛。

“那我们何时可以离开?”左丘澜蹙眉。

“等过了今日再说。”方询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一袋干粮和一个水壶,放在左丘澜的手上,“饿了便吃 , 渴了便喝。”

左丘澜接过 , 点了点头。

“累了 , 便靠在我的身上睡。”半晌之后,方询加了一句。

“我连累你了 , 我不知这旅途会这般凶险。”左丘澜握紧手中的东西,有些愧疚。

方询低低一笑:“你不知 , 但我知。”

“你明知凶险还带上我?”左丘澜一愕。

“带着你,与带着干粮和水没什么分别,只你更加占一些位置。”

“额……”左丘澜缓缓道 , “我还能陪你说说话。”

“难道不是我陪你说话?”方询反问 , “我生来便不喜爱说话的。”

左丘澜有些语噎:“那 , 那……你身为公公又不能娶亲 , 带着我,你图我什么?”

“……”

左丘澜知晓入夜了,因为丛林中开始有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。

她的身子刚经历大创,在温暖的炭火小屋中呆了那么些日子 , 很是虚弱娇贵 , 经不起冻。

入夜后本就寒冷的冬夜气温骤降 , 左丘澜逐渐开始受不住,瑟瑟发抖起来。

“很冷?”方询的语气中透露着不着痕迹的关心。

左丘澜白日里便早已手脚冰凉 , 此时此刻,连chún色都开始发紫,冻得上牙打着下牙。

她哆哆嗦嗦道:“无、无碍。”

方询犹豫了片刻,终是张开手臂将她搂入怀中,双臂缠绕在她的身前,将她冰块似的手揣入自己的袖口。

左丘澜显然一僵,神色慌乱,微微有些挣扎。

“我是公公,无法娶妻 , 你怕什么?”方询将她搂得更紧。

他披了一件极厚实的披风,身上穿的是保暖的兽绒 , 袖口中很温热。左丘澜的手被塞入之后 , 便不想再拿出来。

与方询在一起,左丘澜可以很安心 , 因为他对她无利可图 , 而他明知无利可图,确依旧对她施以关怀 , 这让左丘澜不得不感动。

一整个晚上 , 他们几乎便是在这棵树上熬过的 , 左丘澜昏睡过去,又被冻醒,来来回回,反反复复 , 直到方询将手放在她的额头,她的意识才逐渐清醒。

“二更天了 , 此时是他们最需要休息、注意力最松散之时。”方询伏在她耳边轻声道。

“那……走么?”左丘澜浑浑噩噩地问。

“你发烧了 , 我们必须继续向南,找一间医管。”

左丘澜点头 , 意识再次模糊,靠在方询的怀中,昏睡过去。

方询将她抱起 , 站直了身体 , 锐利漆黑的眸子敏锐地打量四周 , 鬼魅一般几个跳跃之后,消失在这片松树林中。

交子城在前方五公里处 , 那里有皇帝一早安排好的接应。

京华距南楚首府闽苏十万八千里,途中有大小城池无数 , 皇帝在每一个城都有部署,只为方询开路,顺利到达盘踞江南的楚地。

方询连夜到了城中之后 , 掏出怀中皇帝的令牌 , 交给守城的侍卫 , 守城侍卫立即带领他到了早已备好的秘密住所。

住所中有三人 , 身高体格与方询相似,经过易容,几乎可以以假乱真。

“皇上命我等明日分三批次 , 假扮总管的模样从交子城离开 , 分别去往附近的三个城。”其中一个抱拳对方询道。

方询将左丘澜放在住所的榻上 , 点了点头:“五更天时,第一批的便可动身。”

“是!”那人回答。

“即刻去请大夫来。”方询探了探左丘澜的额头 , 烫手。

那三人面面相觑,其中一人终是忍不住问道:“敢问总管,此人是……”

“是皇上特命保护之人。”方询冰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。

那人立即感到有寒意从脚底传遍了全身。

三人不再多言,立即去请住所备好的大夫。

听说是天子下令保护之人,大夫不敢有丝毫怠慢,放下药箱,便开始仔细为左丘澜切脉,又认真探了她额头的温度:“此女子身受重创,还未好全,便又寒邪入体 , 身子已经不起折腾,总管明日离开之时 , 不可带着她。”

“她需将养多久?”方询蹙眉问。

“伤筋动骨一百天 , 这位女子五脏受创,骨头错位 , 如今又寒邪入体 , 高烧不退。”大夫摇了摇头,“修养之期 , 老朽实在估摸不准。”

这等重伤 , 又是这等天气 , 养得好,算捡回一条命,养不好,怕是要香消玉殒。

方询垂下眸子思虑:“此处离京华近了些 , 明日我带着她去往更远处的城池,再放下她养伤,可行?”

那大夫摇了摇头 , 即刻又点了点头:“依老朽之见 , 不可,若总管决意坚持 , 也未尝不可。”

左丘澜此时转醒,悠悠说了一句:“依我之见,此处人生地不熟 , 住不习惯 , 方公公还是带上我吧。”

方询冷冷扫了她一眼。

“你看 , 我还有力气说话,可陪你漫漫长途 , 带上我,不是很好么?”左丘澜将他的眼神无视。

她一个瞎子 , 浑身的伤,谁照料她,她都无法安心。

此时除了方询 , 她谁也不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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