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迁南宫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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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衍笑了:“银烛秋光冷画屏,轻罗小扇扑流萤。天阶夜色凉如水 , 卧看牵牛织女星。姑娘知晓这首诗吧?”

秋夕点头:“自然。乃皇上当年写与莹嫔的定情之作。”

“姑娘真的以为,此作是皇上写给莹嫔娘娘的么?”

秋夕愣住 , 不敢置信地问:“公公莫不是以为,这诗……”

“此作乃是描述宫中少女春心萌发、寂寞孤冷的心事,当年皇上在江南游历途中 , 恰逢七夕 , 誊写了此诗,那时候 , 莹嫔娘娘是陪在皇上身边的。”

方衍继续道:“所以皇上心仪之人并非莹嫔 , 而是身在宫中的某位女子 , 也只有左相那般粗人才会在看见诗中‘流萤’二字就大肆宣扬皇上倾慕莹嫔。”

左相并无真才实学,却很懂为官之道,他长袖善舞,四通八达 , 依仗着他的妹妹是先皇宠妃而入仕为官,入仕后深得先皇宠爱 , 又凭借权谋手腕登上相位 , 如今他已是门客三千,权倾朝野。

秋夕沉默半晌 , 方公公所言其实大多士人都能想到,若单凭诗中“流萤”二字便说皇帝喜欢莹嫔,委实不可信 , 也大大给皇帝的文采打了折扣。

只是当年皇帝对于左相的宣扬似是默认 , 且登基后便迎了流萤入宫 , 此事便就这般过去了。

秋夕问:“公公的意思是,皇上忽然转变对昭儿的态度,是因为莹嫔娘娘?”

皇帝的这首诗到底是为谁而写并不重要 , 重要的是方衍此时提起这诗的目的。

“古法早有云,欲要灭之 , 必先使其膨胀,皇上登基这两年以来,莹嫔娘娘独宠后宫 , 骄姿跋扈 , 左相在朝中更是如日中天 , 皇上已经筹谋隐忍了这么久 , 如今是时候收网了。”

秋夕忽而想起秋水对于左相李玢的一段评价,说他机关算尽,虚伪yīn险 , 穷尽大半辈子都在角斗弄权 , 对上阳奉yīn违 , 对下鱼肉百姓,对朝中的风气影响极为恶劣。

皇上要除他 , 实乃幸事。

秋水有一颗剔透的玲珑心,性子沉稳,深受养父安宁侯的喜爱,她虽是女儿身,却关心朝局,心系民生,xiōng有韬略。

不似秋夕,不仅不懂民间疾苦,也不懂朝中权谋 , 后宫争宠。若不是当年宫变,她大概永远都会是那个寡言恭顺、不谙世事的女子。

“昭儿还这么小 , 便被卷入政治角斗。”秋夕看着熟睡的孩子 , 心痛不已。

方衍宽慰道:“姑娘放心,现如今昭儿在崇政殿 , 便是在老奴的眼皮子底下 , 老奴一定会护好他的安全。”转眸扫了一眼漏刻,方衍催促 , “时间差不多了 , 姑娘该走了。”

秋夕抓了抓孩子肉嘟嘟的小手 , 将他转抱给了方衍,面露不舍:“公公,昭儿就拜托您了。”

“姑娘放心。”方衍点头接过孩子。

皇宫虽戒备森严,秋夕的身体也大不如前 , 但小心一些,尚可出入自由。

第二日 , 一个小太监领着秋夕走了大半个皇宫 , 才到了皇宫西南角的南宫,朱红的宫门已经斑驳破旧 , 牌匾已经遗失,宫墙里的杂草探出头来,整个南宫透着一股子陈旧破败的腐烂气味 , 唯有门上那把锁是新的。

小太监打开了宫门 , 弯腰伸手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姑娘请。”

秋夕的心微微一动 , 为这太监恭敬的语气与姿态,她不自觉再次打量了他几眼 , 白皙削长的脸,鲜红的chún , 身段不高,清瘦,很有几分俊俏的颜色。

“多谢小公公。”秋夕对着小太监略一弯腰。

小太监一愣 , 神情竟有几分惊愕与慌乱 , 又腼腆一笑 , 带上了宫门。

听见落锁的声音 , 秋夕打量着这座废墟一般的宫殿,抬步往主殿走去。

南宫原本不是冷宫,而是先皇宠妃淑妃娘娘的住所 , 后淑妃失宠 , 忤逆帝王 , 才被幽禁在此,十二载过去 , 昔日繁华jīng美的殿宇已残破不堪。

“淑妃娘娘。”秋夕推门而入,对着空旷的内殿唤道。

里面无人回应,唯有纱帘在寒风中摇曳起伏,殿内四处脏乱,房梁上蛛网遍结,角落里躺着死老鼠和不知名动物的粪便。

秋夕又唤了几声,依旧无人响应,她便继续往殿内走去。

殿里除了几块破旧不堪的纱帘,便只剩一张床榻 , 榻上一条破棉絮被褥,秋夕俯身向棉被凑了凑 , 一股油腻的臭味扑鼻而来。

她看了几间偏殿与偏室 , 那些地方更加脏乱。

秋夕伸了伸懒腰,动手在院内搭起了竹竿 , 将宫内的被褥抱出去bào晒 , 拆了殿内的纱帘清洗,又去清扫殿内的杂物与灰尘。

直到傍晚 , 秋夕才忙完 , 环顾一眼自己收拾好的地方 , 秋夕惊觉自己已改变了太多,曾经不沾阳春水的芊芊十指,如今已细腻不再,掌心还分布着几个硬硬的茧子。

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, 倒头在床榻上睡着。

不知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中感觉寒冷异常 , 待睁开眼来 , 眼前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肮脏女人,正用猩红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打量她。

秋夕惊得弹跳而起 , 与那女子四目相对,又互相打量了半晌,秋夕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, 试探着问:“你是,淑妃娘娘?”

那女子不屑地瞥了一眼秋夕 , 坐到一旁开始哼唱起来 , 摇头晃脑得数起自己头发上的跳蚤。

秋夕又问:“淑妃娘娘?你还好么?”说完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。

“滚开!你占了我的床。”女子忽然变脸,将秋夕的手拍打开 , 恶声恶气道。

秋夕匆忙将床让出来,又看了一会儿这个乱糟糟的女子 , 可她却是连头都不曾抬过一下。

无奈,秋夕出殿将晒好的被子抱了进来,在床上铺平,轻声道:“淑妃娘娘还未吃晚膳吧?”

女子不答话 , 一头扑进被褥中将自己裹起来 , 便一动也不动。

见状秋夕离开 , 去了宫殿的一个偏室休息。

冬日夜晚寒冷 , 裹着那层薄薄的被褥,秋夕瑟瑟发抖,夜里睡得极不安稳 , 天一亮便起了床。

跑遍了冷宫 , 她终于发现了一间有锅碗瓢盆的膳房 , 虽看起来好久不曾使用,但秋夕依旧兴奋起来 , 她打了井水将这些东西清洗干净,又生了火,用翻到的半袋子小米煮了一锅粥。

在杂役司呆了这一年,已经让秋夕对所有的琐碎杂事就轻驾熟,粥很快煮好,秋夕先盛了一碗递到了那个女子的床边。

“淑妃娘娘,趁着热乎,吃一些吧。”秋夕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,却觉她的身体在不停颤抖。

秋夕一愣 , 将粥放在一边,俯身上前:“淑妃娘娘?”

“冷……好冷……”女子抱紧自己的身子,闭着眼瑟瑟发抖 , 口中一直低低呢喃。

想来是得了风寒 , 秋夕快步跑了出去,抱了几条被褥压在女子身上 , 又去关紧了门窗 , 拿了几个破铁盆从膳房的灶膛里拨出热炭放在女子的床边。

不多久,殿内火热 , 秋夕将窗子开了一条缝 , 以防空气凝滞 , 使人炭火中毒。

静静趴在床边看着女子被发丝遮住的脏脸,秋夕伸手拨了拨那些乱发,这个女子,真的是曾经艳冠后宫的淑妃娘娘么?

看得出她很瘦,几乎已经皮包骨头 , 脸上生了恶疮,一片密密麻麻 , 有些正在流脓 , 使人生怖,灰白参半的头发很长 , 乱糟糟揪成一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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