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7 来不及(二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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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宣殿内四处弥漫着极其浓烈的檀香味,似要将这宽敞大殿中的冷肃沉寂冲散了一般。

侍卫带了墨柔然行至殿前,便都悄悄退下了。墨柔然捂着仍在不停流血的双手,方一踏进殿去,便有浓香迎鼻扑来令人窒息。龙宣赫平日极少用香,也唯有因前朝之事胸中抑气难平时方才叫人燃上檀香以使心境和缓,而今日…到底出了什么事,需得他燃了这许多香料以求镇静?

难道,他都知道了…应该是如此,不然这若大的宫殿如何空荡荡无一人侍立,又如何会这般静肃得令人周身发怵。

进入内殿,墨柔然一眼便瞧见案上搁着的她那盏平安如意灯,唇角微露一丝喜悦,心下宽解道,果然他都已知道了…

“汪汪…”地上忽跑出一只雪狮子来,直绕着墨柔然连撒着欢儿。

“闹闹?”墨柔然心中惊喜,连跪下身去紧将那久未相见的爱犬抱进怀里,泪光闪动,不停伸手抚摸着那一身茸毛。

“朕从未想到过,会有一天,朕的然儿双手亦会沾满鲜血…”

头顶似有一双如刀锋冷眸逼视,墨柔然愕然抬头,迎上龙宣赫那一双威严冷肃的眸。

他怎么了?仅一夜之间,容貌变得憔悴,神气尽显颓丧,唯有那一双眸,直视着她寒气逼人:“是你…杀了他们?”

墨柔然心中一锥而痛,紧搂着地上闹闹心中难过道:“是…三条人命,都是被我亲手给断送了…”

龙宣赫神色一殇,颤巍巍直起身紧闭双目道:“你还知道是三条人命…告诉朕,朕纯真良善的然儿哪里去了…”

墨柔然抬眸一愕。连他也要怪她…

龙宣赫紧闭双目忽然睁开,瞋大了眼睛盯视着墨柔然转而凄厉喝道:“你如何会变得这般狠毒?”

“狠毒?”墨柔然双眸被他凄厉脸孔刺痛,泪缓缓自眼眶溢出。“是啊,我何时变得这般狠毒,何时变得攻于算计?可我若不狠毒又如何自保?若不算计又如何回得来,若不算计我如何引她前来,又如何将灯笼交给她?”

龙宣赫霍然暴怒:“她二人于你到底主仆一场,你如何竟下得了手——”

“他们不该死么?”墨柔然又羞又恼,“相公爹爹何时变得这般妇仁之仁?”

“为何——”龙宣赫脑中“嗡”一声作响,高声怒问,“他们到底悉心照顾你长大,当真。半点情分都没有么?”

“什么?”墨柔然心头顿一震惊,“他们…他们是谁?”

龙宣赫胸中起伏,犹自如雷怒吼着道:“三条人命。在你眼里如同草芥!你说,落无声她哪里对不住你,需得你要了她与腹中胎儿的性命方能消心头之恨——”

“落无声…”墨柔然心间一颤,眉头紧蹙道,“你说落姐姐?她怎么了?”

“啪!”龙宣赫俯身扬起一掌重扇在墨柔然右脸颊上。痛心疾首“你而今还配再称她一声姐姐吗!”

墨柔然伸手拭了下嘴角流出的鲜血,抬眸痴愕看向龙宣赫难以置信道:“你打我…为了她打我…”

“我信了…”墨柔然昂头高喊道:“我终于信了——”她信了,终于相信她在他心中一文不值!

龙宣赫唇角抽动了下,复扬起一掌重掴在墨柔然左颊,眸中充血道:“这一巴掌,为自小照顾你长大的秋华!”

“秋华?”墨柔然倒在冰冷石地上。心一片片碎落,却隐约似明了了些,急仰头道:“我没有杀她们——”

“事到而今你才知道狡辩!”龙宣赫一扬手自案上抓起那盏如意灯笼。重重摔掷在地。登时,灯笼被摔得一团破烂,里面一支红烛骨碌碌滚到墨柔然脚下。

墨柔然怔怔盯着脚边那支红烛,一把握起来细看,竟完好无损…

墨柔然眸中惊异瞧向龙宣赫。连声迫问道:“你没有看到…你并没有看到?”

“来人——”龙宣赫自外喝声。声未歇,一连串儿跑进来七八个太监宫女。齐齐跪倒地地。

龙宣赫怒眸瞧了墨柔然一眼,朝那群宫人重声道:“说——”

那一群宫人低头瞧了面上青紫的墨柔然一眼,深埋下头道:“奴才等,真真切切撞到是…是小皇后的脸…”

不及墨柔然再多思忖,龙宣赫已一拂袖屏了那些人退下,宽阔肩膀因盛气而上下耸动着,语声略缓和道:“你看看你自己,还有什么话说?”

墨柔然低头。是啊,她穿着这样一身夜行衣,双手沾血,严然一副行凶歹徒模样,是再也抵赖不得的…她想到此不禁潸然落泪:“我没杀人…”

龙宣赫背过身去,语声冷彻整个大殿:“从今往后,朕与你恩断义绝!滚回你的掬月国,永远不许再踏入龙祈边界半步!”

墨柔然蓦地抬头。他要将她驱出边境?她千辛万苦用计心机方重回龙祈,他却要将她永远驱出边境…

“你不可以逐我出境…”墨柔然难以置信,摇头道,“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回到龙祈的吗?”

“你别忘了…”龙宣赫咬牙决绝,“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!”

“龙宣赫——”墨柔然心境哀绝,极尽全身气力纵声嘶喊着龙宣赫的名字,忽觉心口一股热流上涌,一口热血“扑”的喷口而出。

可他不曾回头…

许久,墨柔然摇摇站起,转过身去,可脚下闹闹却拼命咬着她衣衫不放,墨柔然回头看着它,又抬眼看着背身无动于衷的龙宣赫,心中苍凉愈盛,却一瞥眼见到对面书架子上搁置的那一个描金方形锦盒。

墨柔然箭步上前,将那架上锦盒高举过头,冷目对着回过头来眸色愕然的龙宣赫道:“既然要恩断义绝,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——”说着,将锦盒重掷在地。

登时,盒内收着的马车,泥人,画卷…哗拉拉碎的满地都是。

瞧着龙宣赫面上抽搐着复闭紧双目,墨柔然陌然转身,抹了把嘴角鲜血一脸僵冷的出了龙宣殿。

天空风云变幻极快,似人心莫难能测。方还是晴好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,不多时便已落下如线细雨。

墨柔然被两名侍卫押解依阶走下龙宣殿,缓步朝停在宫门逐她出境的马车走去,她身后跟跑着的闹闹一路汪汪跟着。她曾多次朝着脚下道:“闹闹,回去!回去吧!”,可她越对它说话,它跟的愈紧,墨柔然见此心中越发酸楚。

这一盛景,很快被往来途径的宫人们收进眼底,众人无不驻足,遥指着墨柔然背脊议论纷纷,无非是惊异她回来,惊异她杀人,惊异她竟令皇上痛心疾首,惊异她再不是当年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皇后…

“痛心疾首…”

墨柔然走着,听着,仰面朝天,任雨水和眼角残泪缓缓自红肿脸颊滑入项颈,寒彻心扉…他与她,到底是谁令谁痛心疾首?

然而,她终于也渐渐自一路宫人们口口相传中知道,她的那盏灯半路上就灭了,那时落无声身边只有一个秋华陪着,二人在黑暗中行不多时便被身后跑出的黑衣人给残忍杀害,而提灯赶来的宫人恰迎面撞到了那张脸,那张她的脸。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那倒霉催的替死鬼!

“那不是…小皇后么?”

耳畔复又传入这熟稔语气,由惊讶到疑惑再到惋惜,与这一路她所听到了并无半点新鲜。墨柔然仍昂着她高傲的头,带着她的狗行的不徐不疾。

“然儿——”耳畔忽又传入一声轻唤,那唤声令人锥心一般的痛。

墨柔然不禁驻步,缓缓偏过头去。“龙宣铭…”

许久不见,他那般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人儿,竟也会变成这番模样…墨柔然吃愕看着他,细细回忆着他原来的样子。

他的脸蛋儿原该是红润光泽的,他的眉眼儿应该是清秀轻佻的;他唇角的笑应该是不怀好意的,他眸中的波应该是风流顾盼的;他一张口应该是笑语连珠的,他一行动应该是迷倒万千少妇的…他不应该是这样,不应该是这般老气横秋幕气沉沉,不应该在俊面上布上苍桑…

墨柔然满目惊异。这半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?到底经历了什么?怎么就让他腰也挺了、背也直了、连道儿也都走端了…他是个流氓啊,怎么能变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?

“龙宣铭,你怎么搞的?你怎么混成这副鬼样子了?”墨柔然捧起龙宣铭那张瘦脸“痛心疾首”,“天香楼的花姑娘们不曾好好款待你么?”

龙宣铭一把抓下她沾满鲜血的手指,涕泪横流:“然儿,你跑到哪里去了,你可知道我找了你一整片沙漠…”

只这一句,将墨柔然满腹心酸化作泉水自眼眶勾出:“我没有杀落无声!龙宣铭我没有杀她…”

龙宣铭握住她双肩膀不住点头: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你以前也就只踩死过几只蚂蚁而已…”

“你放心然儿,我会求堂兄放了你的!”

“喂,该上路了!”背后侍卫不耐烦催促。

墨柔然忽然记起袖中残烛,急塞进龙宣铭手里,只道了句:“你要信我…这蜡内有…”便被侍卫强行拉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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