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 各取所需利非金(上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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适以正式墨者的身份,跟随着墨子返回商丘时,心情和从前大为不同。

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商丘城,但是他第一次真正看看商丘这座可以追溯到帝喾时代的古城,因为他终于有那么一丝资格参与这座城市有关的事。

在此之前,城市再大,也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。

商丘城是宋国都城,按照周礼的规定,公侯国的国都的边长不得超过七周里。

数百年前,周礼绝对是最符合科学的,也是按墨子所说的最秉持天志的规范,完全符合当时的生产力水平,但现在已经相当过时了。

当时不管是筑城,还是侯甸采卫男、公侯伯子男的分封,都是按照最为有利于氏族制全民皆兵的手段来的。

夏商之时,邦国数万,一大堆按照夏里的面积的伯爵子爵。那时候一里是二百五十米,一尺只有十三四厘米。

商灭夏后,改用商尺。

度量衡变革后,习惯性的按面积说自己是伯爵子爵的习惯没变。

于是一群没跟着商汤灭夏的伯爵们忽然发现,按照商的度量衡,自己被商降级成了子爵,一堆子爵变成了男爵,一堆没跟着灭夏的伯爵还没有商的子爵领大。

等到了周灭商,所剩下的男爵基本都是夏之前的千年古国,按照当年商给伯爵降级成子爵的习惯,才有了蛮夷都被称作子爵一说。

楚是子爵,虽然弄成小西周,灭了一堆诸姬,连文王四友南宫适的封国都弄成了自己的附庸国,可仍旧在一定程度上遵守着周礼,城墙的边长不敢逾越,只能打擦边球。

宋国是周朝三恪,正宗公爵,在建国之初就可以营造边长七里的大城。但现在实力不济,更加不敢逾越。

商丘城并非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,以现在的数学水平建一座标准正方形的城市不是难事。

然而正方形不容易钻周礼的漏洞。

商丘城最短的城墙是三公里,恰好是七周里,这没有僭越。

但是最长的城墙接近四公里,超出了七周里,这算是僭越。

虽然周天子当年被郑伯一箭中了肩膀、又有楚子问鼎轻重的事,权威已无,可那些礼仪大家还是要象征性的遵守。

哪怕是七雄已成的时代,七雄的主城最短的城墙都是七里,但是最长的城墙一般都短于九里。

天子的城是九里,公侯的城是七里,所以要钻漏洞就要最长不超过九里,但最短的也一定不能超过七里。

如果有任意一条边超过了九里,那就是超出了天子。

如果所有边长中最短的一边超过了七里,那就是超过了公侯。

各国人才济济,这样擦边球的手段层出不穷,更是彰显了此时的逻辑学智慧。

不管是周天子还是公侯国,建国之初没有那么多的人口。

这么大的城市,不可能全都是居民区,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农田。

现在人口增长,城内还是有一些菜田或是农田,而非全部都是住宅、集市或是宫殿。

营造数百年的大城,自有其过人之处。也正是靠着商丘城,宋国才能在晋楚争霸的夹缝中不断守城生存,也让墨子当年止楚攻宋有了坚强的后盾。

在适看来,商丘城已经算是相当宏大了。

城墙高达十米,城墙底部宽有将近二十五米,城墙到公孙泽,又说到仲尼,便自然想到周礼,便又说起了如今晋之三家邀人会盟的事。

墨子是看得透彻的,齐国大乱,各国均想咬一口,说不准一场波及数国的大战就要爆发。

秦国与楚交好,咬不到齐国,肯定会趁机去咬三晋;齐国还在商丘的北方占据着贯丘,对齐国来说是块飞地,但插在宋国陶丘附近,这是三四年前齐国从卫国手中抢来的。

司城皇的封地很多在陶丘附近,按照利益去看,司城皇很可能希望趁着齐国内乱三晋伐齐的机会,拿下贯丘。

但墨子实在没想到司城皇想要的不止如此,还希望趁机借用三晋的力量来对付宋公一脉,更没想到适手中的那些种子会成为嘉禾,借用当年唐叔虞封晋的事来一场符合天命的分封。

他总谈非命,不信天命,因而在分析这件事的时候就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。

数十墨者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许久,也没有想明白司城皇要那些谷米种子有什么用,适也没有想明白。

但适早已坚定了把一些种子换钱的心思,因为墨家实在是太穷了。

墨者倒是有自己的工匠作坊,也能生产武器,但是这些武器从来不卖,而是只用来守城,所谓行义。

若是卖了,那就算是给不义之战提供武器,这是违背墨子想法的。

适心里却不这么想,但这时候也不好说,只能用行义这样的理由,想办法给墨家弄些钱,以扩充墨家的力量。

既然众人都猜不出司城皇为何要谷米种子,适便说道:“既然不知,那就不必去猜,明日叫先生问问便知。若是用来行不义之事就不卖。但如果既不是行不义,也不是行义,总可以卖。卖的钱我们用来行义,是一样的。”

这一点他已经说服了墨子,墨子也同意,便问道:“你想怎么卖?”

适早已想好,说道:“先生,您已经看到了村社的事,先生相信按照我说的那些办法可以亩产两石吗?”

这一点众墨者之中懂稼穑之事的也都同意,更别说墨子了。

适接着话头道:“既然这样,弟子有个想法。明日,我们可以包司城皇一部分土地的税。假使他有一片地,每年可以收粟两千石,那么我们可以用两千五百石包下来。”

市贾豚一听,顿时明白了其中关节,击掌称赞道:“适的办法好。若以什一之税的定额,是两千石。而用适的办法,却严格按照什一之数来取,可能会是四千石。如此一来,那些农户反而能得利。这正是一种行义。”

墨子听到包税二字,终究想的深远,忧虑道:“若此事成风,墨者可以做,别人学去可不好。他既以两千石包走,心欲得利,必收四千石,受苦的仍旧是那些农夫。”

适笑道:“先生多虑了。如今除了我墨者,谁人能以两千五百石之税得利?我们眼中的利,是行义;商贾眼中的利,是金铜。他们往来贩运,即可得利。其余贵族,全无此心,亦无此能。若包税只加赋而不改耕种之法,农夫不满,民意滔天。只有我墨者如今可以适当加赋,而民用更足。日后可以教出许多会新耕种之法的农夫,传走四方,岂不大为有利于天下?”

“先生,我只怕先把这耕种之法传遍天下,王侯贵族收的赋税可就不是十亩一石了。以如今天下,能够秉持行义利天下之心的,除了墨者又有多少呢?与其相信他们,不如相信自己。至少,我们真的可以让人得利,积微义而成大义。”

“况且,若那地富足,众人也能相信新的耕种之法。先生既然认为君之权乃臣氓之通约,弟子便认为要在新耕种之法传遍天下之前,先达成约法,定下亩之税额,以我墨者为监督,若其违约则……罚!”

“若想言罚而能罚,便必须要有更多的人知晓天志,相信墨者的规矩。积少成多、累土成山,待到通约而成,这约法中也可以全然禁止包税之法。”

“先生有剑,故能赏罚。墨者约天下之剑,弟子尚未得见。赏罚天下之剑如何铸?传天志之言为铜、集众人之心为炭、利天下之物为锡齐,此三物我墨家均有,何不铸赏罚之剑?”

“我于村社,有此三心之剑,故可赏罚村社;若宋国有此三心之剑,可赏罚宋国;若天下有此三心之剑,便可赏罚天下,谁敢不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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