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咐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。

外面日头已经西斜,暑气却并未消退,被太阳晒了一天的白色水泥地热浪腾腾。硕大的包像块巨石压在背上,姜词没走几步,出了一身汗。正要过马路,身后突然传来刘原的喊声:“姜小姐!”

姜词转过身,刘原站在门口,挥了挥手机,“老板刚刚打电话过来,说请你吃晚饭,亲自把钱给你!你进来等一会儿!”

姜词站着没动。

“赶紧进来啊!外面热!”

人一旦尝到了便利,就开始忘记没便利时的艰难日子了。姜词不免有些唾弃自己,可双腿倒是诚实得很。

刘原将她背上的包接下来,放在前台,给她搬来一张椅子。

反正无聊,姜词开始跟刘原聊天:“你上回说你家乡在哪儿,重庆什么地方?”

“巫溪。”

“好玩吗?”

刘原呵呵笑答:“我觉得不太好玩,就是能看见长江,还有个古镇。”

“有什么特产吗?”

“没有,”刘原挠了挠头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“土豆倒是管够。”

姜词“嗯”了一声,“你们老板今年多大了?”

话题转得突然,刘原一时没反应过来,愣了一下,“二十九。”

“是大学老师?”

“嗯,在崇城美院教摄影理论还是什么,具体我也不太懂。”

姜词静了几秒,方又开口,“你不是一般的员工吧。”

刘原笑起来:“我跟梁哥认识很久了,以前给他当过助手。”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变了称呼。

姜词抬眼,“什么助手?”

“摄影助手,帮他开车,背背镜头单反什么的。”

姜词又问:“那你跟他怎么认识的?你们老板不是巫溪人吧。”

刘原摆手,“当然不是,他就是崇城的。以前他去工厂采访,帮了我大忙,就这么认识了。”

姜词看他一眼,“他还当过记者?”

“当然!”刘原说起自己这位老板,十分自豪,“还得过奖呢!就是采访我们拍的那组图片,登报之后救了不少人……”他便开始详细描述那篇图片新闻的事,讲到一半,却见姜词嘴唇微抿,目光沉了几分。刘原一愣,立即住嘴。他闹不清自己刚刚讲的话哪里惹得姜词不高兴了,便不敢再吱声。心里在想,这小姑娘,果然不那么好相处。

过了一会儿,姜词缓缓抬眼,又问,“你们老板结婚了吗?”

刘原摆头,“没有。”

姜词看他,“他是不是同性恋?”

刘原脸上“噌”地红了,姜词微讶,“被我猜中了?”

刘原急忙摆手,“不是不是!姜小姐你别误会!我们老板不是!”

他目光躲躲闪闪,仿佛对“同性恋”这一词颇为避讳,姜词好奇,“你们老板不是,难道你是?”

刘原头摆得更快,好像要把它从他那副瘦弱的身体上摇下来一样,“我也不是!”

姜词勾了勾嘴角,“那你脸红什么?”

刘原脸这下彻底熟透,“姜小姐,你别调戏我了。”

就在这时,梁景行推门进来。刘原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,“梁哥,你总算来了。”

“总算”这词,十足的天怒人怨。梁景行不由朝姜词看去,她正规规矩矩坐在椅上,神情平淡,全然不像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。

梁景行走过去,替她提起放在台子上的背包。他没料到竟然还挺沉,力道一时没使对,手臂被往下一扯。他站稳,却见姜词正静静看着他,笑意似乎没绷住,从微微吊起的眼角露出些许。

梁景行目光微敛,“走吧。”

姜词点了点头,起身朝门口走去。

梁景行看向刘原,“你也跟着一起去吧。”

刘原急忙摆头,“不了梁哥,我想早点回去。”

梁景行点了点头,“明天周五,你多休息一天,周一过来上班。”

吃饭的地方在一家独门独院的私家菜馆,远处是斜桥画亭,隐隐有丝竹流水之声。

梁景行引姜词落座,又唤来服务员斟茶倒水,呈上菜单,请她点菜。

姜词摇头,“客随主便。”

梁景行看她一眼,“有没有什么忌口?”

“没有。”

梁景行沉吟。他着实摸不准姜词爱吃什么,便按照陈觉非日常的口味,点了几道。

而姜词则一边喝茶,一边趁此机会默不作声地观察梁景行。

几回相见都是匆忙,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。

浓眉薄唇,鼻峰挺拔,双目狭长深邃,十分英俊的长相。且因为经过岁月的洗礼,透出一种成熟而不世故的气质。

这个男人长得很有味道,但这味道姜词说不清楚,因为现实生活中,她以前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见过。

“……四道菜够不够,要不要饮品?”

“哦……”姜词回过神,赶在梁景行抬头之前,迅速移开了视线,“够了。”

梁景行食指在菜单页侧轻抚了一下,“啪”一下合上,递给服务员,“暂时就这些。”

姜词注意到他手指很长,指节分明,指甲修剪得干净而平整。

等上菜的时候,梁景行掏出支票簿和钢笔,填上一笔数额,递给姜词。

姜词接过看了一眼,低声说:“多了。”

“你中途生病,算是一点赔偿。”

“那也多了。”

她原本的光头这时候已经变成了紧贴着头皮的板寸,低头之时,仍能看见青黑色的头皮。

“拿着吧。”

姜词眼皮一颤。仍是这句话,语义十分寡淡。既非劝说,亦非恳求,也似乎并不在意听话之人拒绝还是接受。

服务员端上来两盏甜品,姜词张了张口,最终没说什么,将支票仔细收好。

梁景行将杨枝甘露和芒果西米露移到姜词跟前,“你挑一个。”

“哪个甜一些?”

梁景行指了指西米露。

姜词拿起陶瓷的调羹,往嘴里喂了一勺,低声含糊说了一句,梁景行没听清楚,又问了一遍。

姜词微微抬眼,“我说,以前没觉得甜食好吃。”

梁景行目光微微一沉。

菜很快上齐,梁景行与姜词说起自己公司开张的事,“你暑假若是有空,可以过来做兼职。”

“暑假要补课。”

梁景行才想起她马上就要升高三,“打算报哪所美院?”

姜词顿了顿,缓缓摇了摇头,“我不准备报考艺术专业。”

一时沉默,过了半晌,梁景行沉声道:“如果你是担心学费……”

姜词手指一松,调羹碰上碗沿,清脆的一声,“你打算资助我?”

梁景行一时没开口。

“你这人一贯好做善事吗?以前留下的职业病?”姜词看着他,“升米恩斗米仇,你不怕我从此就赖上你了?”

梁景行笑了一声,盯住她的眼睛,“你会吗?”

不待姜词回答,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,抽出一支点燃,又顺带打开了窗户。溽热的夜风吹进来,淡蓝烟雾缭绕而起,隔开了两人。

十二岁的年龄差距,足以使一个男人显得从容不迫,进退有度。这话介于疑问与反问之间,摆明了他并不在意姜词如何回答,因为是与不是都不会对他造成分毫影响。

静了许久,姜词正打算开口,梁景行却轻轻摆了摆手,平淡地说了一句,“不着急。”

什么不着急?不着急回答,还是不着急还他那十万块钱?姜词低垂着头,轻轻咬了咬唇。

梁景行看她一眼,在心里叹了声气。

到底才十七岁,如何逞强,仍然还是个孩子。

第7章 铁绀色(06)

·

“你父亲曾救过我一命。”梁景行看着姜词,声音低沉,“四年前,我在西南山区采风,开车遇上山体塌方,你父亲那时候在那边找地建厂,正好经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并非慈善家,自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随处布施善意。”

姜词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,惊讶之下,默不作声。

众人眼中非法集资,害得无辜之人家破人亡的无良企业家,无意种下的善因,到底结了善果。

梁景行将烟掐灭,“你是有才华的人,我不希望你轻易放弃,一时的艰难算不上什么。”

一时的艰难……可她只觉铺在眼前的是条荆棘之路,永远到不了头。

吃完之后,梁景行将姜词送回家。

行到三楼,忽听见上面黑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粗喘,夹杂着男人粗俗的调笑声。姜词不由停下脚步,面露尴尬。这栋楼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,做皮肉营生的女人带人回来实属正常。

忽听“啪”的一声,是梁景行点燃了打火机,“附近有没有超市,先带我去买包烟。”

姜词忙不迭点头。下楼往巷口走了几步,她陡然反应过来,梁景行早知道这里有家沃尔玛,哪里需要她带什么路。

既明白梁景行是专门替她解围,她便不真的傻乎乎往超市去了,只漫无目的往前走。

时间刚过八点,附近的酒吧街正是热闹的时候。梁景行朝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望了一眼,“你还在酒吧工作吗?”

姜词摇头。

她本以为梁景行要借机教育几句,谁知他并没有,只低头看她一眼,“包沉不沉,我帮你背。”

姜词看了看他身上整齐挺括的西装,“不用。”

走了一段路,看见路边一条破破烂烂的长椅。姜词走在前,那包在她单薄的肩上,似乎要将她整个压塌。梁景行眯了眯眼,“坐一会儿吧。”

姜词卸下背包,从里面抽出张废报纸,递给梁景行。

梁景行微挑了挑眉,“你自己呢?”

“我没事,衣服反正脏了。”

这椅子本能容纳三人,背包占去一格。姜词坐下以后,与梁景行便只隔了一拳的距离。

梁景行掏出烟盒,抽出一支烟,正要收回去,姜词伸出手,“你抽的什么?”

褐色,侧翻盖,上书一个书法的“道”字。姜词把玩着盒子,“你知不知道以前云南有一种烟,叫做‘茶花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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